[菜神]：你好Kezo，我曾是Overload。

刻舟不由坐正了身體。

[Kezo]：你好，我們在賽場上見過。

薄明野楞了一下。

[菜神]：你記得我？

[Kezo]：不記得，我去搜了你的相關視頻，發現自己殺過你。

[菜神]：這樣啊……哈哈。

他能說什麽呢，說自己死得很榮幸嗎？

刻舟飛快地輸入，繼續發問。

[Kezo]：你為什麽退役？

為什麽退役？

因為年紀漸長，已經失去了最好的狀態？因為蹉跎數年，卻沒有取得亮眼的成績？因為俱樂部內部調整，要他給新人讓位？

薄明野猶豫了下，帶著過來人的語重心長，謹慎回覆了他。

[菜神]：職業選手退役的原因，只有一個吧。

[菜神]：想贏，可是做不到了。

無論是當初的他，還是現在的他，都處於同樣的困境。

這並不是神格給他帶來的麻煩，而是他自己的問題。

光有“想贏”的信念是沒有用的，越往前走，就看到越多的阻礙。他遙遙望見過那座山巔，如今早已被重重浮雲遮住了眼。

然而這些煩惱，對於當下的Kezo來說，大概都是難以理解的。

果然，那人並沒有就此結束探詢。

[Kezo]：為什麽做不到？你遇到什麽困難了嗎？

這個人……似乎比想象中要愛管閑事？

不知道如何解釋神格，薄明野采用了另一套說辭。

[菜神]：我遇到了一些事情，可能出現了神經系統之類的問題，導致我的意識和我的操作不能同步，失誤率太高，運氣好像也特別差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。

刻舟恍然大悟。

[Kezo]：所以，你是突逢變故，變成電競殘疾人了？

電競殘疾人？薄明野抽了抽嘴角，這什麽形容？

算了，想想還挺貼切的。

[菜神]：唔，也可以這麽說吧。

這次刻舟沈默了將近兩分鐘，薄明野以為他滿足了好奇心就終止聊天了，誰知忽然又冒出來一句話。

[Kezo]：我知道了。

[菜神]：嗯？

[Kezo]：我的蔚信號是KezoNo.1Forever，加我，再聯系。

說完這句，他的頭像就變成了灰色。

薄明野盯著最後那行字，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加蔚信？

他們這就要從游戲“搭檔”轉為現實“好友”了嗎？

是不是進展太快了？

薄明野自己都覺得有點匪夷所思，這大腿也太好抱了吧。看來以前是自己狹隘了，對大神有所誤解，原來刻舟一直這麽平易近人的嗎？

他立刻打開蔚信，搜索賬號添加好友，申請信息就填了“菜神”。

對方很快通過了他的申請。

刻舟的蔚信昵稱跟他的游戲賬號一樣通俗簡潔，就是Kezo。朋友圈沒有設置查看限制，但很少發動態，每條更新都要間隔十天半個月，最近的一條還是極晝戰隊捧起BSL冠軍杯的合照，配文只有兩個字：贏了。

年紀輕輕的，生活也太枯燥乏味了吧。

薄明野在對話框裏打了聲招呼，見對方遲遲沒有回應，便識趣地不再上趕著找話說。反正加都加上了，以後有的是機會套近乎，他只盼著刻舟別把他拉黑就行。

此時的刻舟坐在電腦前，心中別有一番滋味。

他腳下一蹬，電競椅轉了出去，在不算寬敞的房間裏，很快就碰到了床邊。他又蹬了下床沿，再次轉了出去。

他覺得有些高興。

因為今天這場雙排贏了而高興。

也因為這個人而高興。

多好啊。

有這樣一個人，不忘初心，身殘志堅，即便遭受了命運的不公，卻還是奉獻著自己的熱愛，為了那遙不可及的夢想而努力奮鬥。

雖然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，導致退步這麽多，變得這麽菜，但這些並不重要。

重要的是，他沒有放棄。

而且，他還遇上了我。

誰說他運氣不好的？明明我可以帶他贏。

退役的職業選手怎麽了，退役的職業選手經驗豐富，更適合當陪練。他能帶給自己意料之外的游戲體驗，能提供真實有效的壓力測試，能充分暴露出自己和團隊存在的問題，甚至能開拓他們新奇詭譎的作戰思路。

這樣的話，自己不是撿到寶了嗎？

把電競椅轉回桌邊，刻舟再次看了眼那份簡歷上的照片。

長得也挺順眼的。

一個剛退役的電競殘疾人，生活上肯定會有許多困難。

他暗下決心，既然是自己選中的人，勢必要好好負起責任，發揮MVP的模範帶頭作用，做到“精準扶菜”。

次日，刻舟就去找了夏霜。

該提醒的都提醒過了，聽了他的一番闡述，夏霜知道他不達目的不罷休，只問：“你想好了？確定要招他進來做陪練嗎？”

刻舟點頭：“是的，你就當他是退休返聘吧。”

“可以，不過你問過人家的意願了嗎？薪資標準、入職時間、工作內容，你都跟他商量過了嗎？他同意了？”

“……還沒問。”

“所以你現在就是一廂情願？”

“他不會拒絕的。”刻舟不耐道，“你把勞動合同給我，我去找他簽。”

“行。”夏霜給人力資源部發了消息，“這是你自己要招的陪練，你自己負責，一會兒你去找人力拿合同，具體怎麽簽，你自己定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刻舟胸有成竹，拿到合同後，他用蔚信語音聯系了薄明野。

那邊傳來了沒有經過處理的聲音，清澈平和，帶著一絲受寵若驚：“大神？你好。”

“你來給我當陪練吧。”刻舟直截了當地說。

“什麽？”

“我跟隊裏說過了，招你進來當陪練。薪資就是正常標準，不會很高，也不會很低。”刻舟捏著一式兩份的勞動合同問，“你在K城租了房子吧，來我們這兒工作也很方便，大概什麽時候能入職？”

“等一下，大神，我什麽時候說要去你們那兒當陪練了？”

“我不是正在問你嗎？”刻舟抿唇，“你不願意？”

“我……我有其他想做的事啊……”

瞬間，惱羞成怒的情緒席卷了刻舟的大腦，讓他什麽都聽不進去了。

掛斷通訊，他把勞動合同狠狠摔在地上。

他，怎麽能，不願意！

薄明野剛吃完早飯，正在虛洋科技園查看銀帆電競的辦公場地，突然接到這麽一通語音電話，對方劈頭蓋臉地說了這麽多，他壓根就沒反應過來。

刻舟邀請他去極晝當陪練？

大神這麽看得起他？

他都菜成這樣了，還有當陪練的潛質呢？

不過轉念一想，薄明野明白了。

他的“菜”，是匪夷所思、對標Bug、挑戰極限的“菜”，從訓練上來說，的確可以充當職業選手的壓力測試和作戰分析素材。

另外，從刻舟之前的行為來看，這人似乎莫名對他有種憐憫之心。

自降身份開小號帶他雙排，願意讓他開直播蹭熱度，還關心他除了直播以外有沒有其他收入來源……多半是想要照顧一下他這個獻身電競的“殘疾人”。

薄明野倒不覺得這種憐憫是對他的侮辱什麽的，再怎麽說人家也是發自善意的。

可他作為一個曾經的職業選手，一個有自己想法和規劃的成年人，實在不太需要這種情感上的施舍。重生之前，他也並不覺得自己的上一段人生是失敗的，因此他不想過多地改變當初深思熟慮做出的選擇，還是想創辦銀帆青少年電競訓練營。

這是對他來說更有意義的事。

至於菜神直播間，則是他為了滿足神格進階的要求，不得已想出的求生辦法，是引起Kezo註意，進而牢牢抱住他大腿的昏招。

這一招能取得現在的收獲，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。

薄明野原本想著，銀帆電競開辦起來之後，他還是可以利用業餘時間開開直播，蹭蹭大神高超的技術，逐步完成自己難於登天的神格“業績”。畢竟這兩件事又不沖突，說不定還能互相引流，既不給別人添太多麻煩，又能成就自己想做的事業，豈不是兩全其美。

他是真沒想到，刻舟竟然會招他進極晝。

自己剛剛的拒絕，基本等於駁了Kezo這個頂級電競大神的面子。

那個人，應該很生氣吧。

刻舟氣得快爆炸了。

他籌謀良久，又是跟夏霜談條件，又是體諒他處境，又是陪他直播打游戲，還豁出臉面去跟人力要合同，路都給他鋪好了，以後就可以一起當隊友了，結果人家不領情。

不、領、情！

也太不識好歹了吧！

刻舟想不通，怎麽會有人拒絕自己？他可是Kezo，他親自去邀請，還有人會不願意？這件事，竟然真的是他一廂情願？

把自己悶在房間裏，他午飯都沒去吃。

方樂樂和柳央找他上線玩游戲，他也不想搭理。

看他這副樣子，夏霜就知道他吃癟了。

她也沒去勸，只希望這小子自己能想明白。

且不說薄明野的為人到底如何，刻舟畢竟還是年輕氣盛，走的又是天之驕子那樣的坦途，別人的想法和需求，他未必能感同身受。

現在的他就跟言情小說裏的霸道總裁一樣，突然被某個保潔小妹潑了一身咖啡，腦子裏就剩下“她怎麽敢這麽對我”“她還真是與眾不同”“你成功吸引了我的註意”這種莫名其妙的念頭，還非要強迫人家保潔小妹當自己的未婚……哦不，陪練。

與其別人苦口婆心地規勸，還不如讓他自己去碰壁。等他撞疼了緩過神來，自然就知道自己有多麽傻了。

可惜，夏霜對刻舟的了解也不是那麽透徹。

刻舟在自我調節了三個小時後，再次拿起了手機。

他想起來，薄明野確實說過，直播不是他的工作，他有創業計劃來著，是自己沒有放在心上，就擅自給他安排了陪練這活兒。

這麽說來，人家既沒拜托過他，又沒對不起他，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小氣了。

而且，事情也不是沒有回旋的餘地。

全職不行，兼職總可以吧？

輕易放棄不是他的風格，刻舟覺得自己應該找薄明野好好談一談。

於是他不再猶豫，給薄明野發了信息：你在哪兒？

哎？大神還願意理他？

薄明野趕緊回覆：我在虛洋科技園。

虛洋科技園？怎麽那麽耳熟？好像獵影俱樂部就在那裏？

刻舟擰眉：你去那兒幹什麽？

薄明野也不隱瞞：我打算在這裏開一家公司，剛選好場地，準備簽合同了。

開公司，看來他是真的有自己的計劃。

刻舟想了想：給我個定位，我一會兒來找你。

嗯？他很閑嗎？

雖然不知道他要來做什麽，但薄明野絕不會放過這種套近乎的好機會，立刻順桿爬：好啊大神，我請你吃飯。

收到定位和這條消息，刻舟的心情莫名平靜下來。

那就去看看吧。

看看這人究竟是為了什麽而拒絕了自己。

畢竟有熟人在那兒，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，刻舟戴了漁夫帽和口罩。

進了虛洋科技園，他走過一座橋。

他遙遙看見，薄明野正被三四個人圍著，好像起了爭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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